第二十五章，激斗
“我，允了。”
驕傲的女將軍，接受了“影子”的挑戰(zhàn)。腰間那柄御賜環(huán)首刀緩緩出鞘，刀鋒在軍營火光下，倒映出一抹冷冽寒芒。
“將軍？！”周遭甲士與親兵，皆是一怔，想要勸阻卻又被安玉穗擺手拒絕。
這位“軍中女神”行至了休莫言一丈之處，手握軍刀，與休莫言遙相對峙。
除了這些甲士、親兵，那些周遭圍觀的眾多兵卒也都自認為明白了大概的情況，只道是那“潛入軍營的奸細“，要與安將軍單挑。將士們頗為不屑：真愚蠢，安將軍不僅用兵如神，這武藝也是一流中的一流，想來是將軍又在“玩樂”，反正這種事也不止一次了。
但同一時間，在營內(nèi)遠處一座瞭望塔上遠觀這一幕的貓人叔侄，卻各有表情。苗世霖撫須沉吟，微瞇貓眼，若有所思。
但年輕的苗行衍卻握著長劍的手，不自覺越握越緊，隱隱有發(fā)怒、失望之色。叔侄二人雖然不曾見過休莫言的真面目，卻記得那雙標(biāo)志性的鷹眼。而苗行衍在晨時密談，見到二人比試時，便隱約覺察到鷹眼男人與安玉穗似乎相識，也曾親自勸告過鷹眼切不可因私怨攪擾帝國北伐的大局，不成想，鷹眼男人還是來了。
而在另一側(cè)，某個軍帳內(nèi)，本該明日啟程暫回后方修養(yǎng)的任小泉，也被驚動，在幾位參與過密談同袍，跑來與他提及了這場變故，在聽聞同袍的講述時，同樣攢緊了那柄休莫言歸還的戰(zhàn)友遺刀，心中苦澀。
話歸正題，與此同時，對峙中的休莫言卻卸下了竊來的甲胄：“……”
“嗯？”安玉穗略感意外，不由笑問：“無甲？莫不是這些年你也學(xué)了鐵巖人的蠻子作風(fēng)，要我與你卸甲對決？我可沒那么蠢。”
然而，休莫言卻依舊淡漠，卸甲完畢，道：“無所謂?！?p> 話音一落，立時架刀擺勢，儼然做好了應(yīng)戰(zhàn)之姿，一雙鷹眼投射著銳利目光，不含敵意，亦無仇恨，但那懾人的感覺，卻愈發(fā)濃烈，宛如正被危險的猛禽瞪視著。
似乎感覺到了那愈發(fā)古怪且懾人的銳利目光，安玉穗微微蹙眉，下意識側(cè)目避開對視，問道：“阿言…為了一口刀，真的值得嗎？你到底知不知道潛入帝國軍營是什么重罪？且不說你贏不了我，就算你僥幸勝了又如何？無論勝敗，你都不可能活著離開軍營。”
此間，已然遠兵士有些距離，二人的交談對于旁人而言，已然聽不清了。
“讓你如此瘋狂的原因到底是什么？既然當(dāng)初你沒死，那永不相見對你我都好。難道為刀而來只是借口，實則為向我報仇？”安玉穗再度與休莫言對視，似乎想要在那雙鷹眼中，覺察到隱藏著的憤怒、怨恨。
甚至，她隱隱期待著能從中發(fā)現(xiàn)別的情感…
然而，一切皆無。有的僅是捉摸不透的懾人目光，將安玉穗腹中諸般言語試探都堵在了嘴邊。
這種怪異的感覺，晨時比試時，便覺察到了。為什么不恨自己？為什么沒有憤怒？
按下心頭雜念，女將軍高聲命令：“本將軍要與此人捉單對決，爾等不許相擾！”
“喏！”眾將士不敢不從。甲士們持盾圍成一個包圍圈，轉(zhuǎn)眼間變成了角斗場。
下一刻，圍觀的眾兵士，皆是下意識屏住呼吸，期待著軍中的女神再度“起舞”。
一如晨時那般，對峙的人，對視的眼。
軍營的篝火劈啪作響，雪夜月光灑落在彼此刀鋒之上，卻是同時陷入了沉寂…片刻之后，云層遮月，營地內(nèi)僅余火光。
倏然，雙方皆是凜眼箭步登前，手中環(huán)首刀眨眼間交鋒，迸發(fā)刀鋒相撞的金鐵轟鳴聲。
不同晨時的比試，安玉穗在刀鋒相抵的瞬間，便感覺到了休莫言驚人力道，只一刀便震退了她半步。暗忖：這臭小子果然是留了一手。
然安玉穗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，自然懂得應(yīng)對。初晨交手時鷹眼留手，只守不攻，但女將軍又何嘗不是處處留手、試探，不曾盡全力。
但見安玉穗雖被震退，身法卻不亂，刀鋒借勢偏轉(zhuǎn)，竟在被震退瞬間以詭異角度，用刀尖刺向休莫言面門。
可安玉穗這種詭譎刀法晨時比武便見識過了，鷹眼同樣揮刀將其格擋撥開，正欲踏步進攻，卻又見安玉穗刀勢驟變，刀鋒揮動如舞，刀軌變化自如，從各個角度連環(huán)快斬，攻勢如雨，連綿不絕。且這次不再留情，自然是刀刀要害！
不過休莫言渾然不懼，立時刀勢加快，無論那柄御賜環(huán)首刀從何角度快攻，他都能揮刀應(yīng)對，霎時間火星四濺，短短幾息之間已然對上了十余刀。
在云層飄走，月光重現(xiàn)的瞬間，雙方錯身而過，彼此的刀鋒劃出長串火星，旋即，如有默契般，幾乎同時旋身轉(zhuǎn)勢——休莫言旋身瞬間揮刀橫斬！是了，他的動作更快一分！
“呵…”一聲輕笑，安玉穗旋身慢了剎那，卻在轉(zhuǎn)身的同時，借勢后跳一步，竟在分毫之間、險而又險地脫離了休莫言這記橫斬的刀圍，在還未落地的同一瞬間，順勢舉刀猛劈，自上而下與休莫言橫斬的鋒刃相擊。
說來話長卻只瞬息之間，只聽一聲金鐵崩斷的哀鳴，休莫言手中環(huán)首刀被應(yīng)聲劈斷。也幾乎是同一刻，休莫言也是后跳一步，雙方因此拉開距離。
崩斷的斷刃向上飛舞，最終墜地插入凍土?？辞暹@一幕，圍困休莫言的著甲兵將，與周遭圍觀的眾將士，皆是齊齊喝彩：“好！”
甲士們有節(jié)奏的用盾牌敲擊地面，仿佛咚咚作響的戰(zhàn)鼓。
安玉穗站定身形，卻也不急著繼續(xù)進攻，反而神色睥睨的注視著鷹眼男人，傲然說道：“我說過了，你贏不了我?！?p> 其實，自北伐以來，如此與被捉的細作、被俘的鐵巖戰(zhàn)將單挑對決，本就是安玉穗常做的“游戲”，既是偶爾技癢想要尋人比試，亦是為了震懾那些被俘的其余鐵巖人，同時更是其自信的表現(xiàn)——她從不覺得自己會輸。
往日那些細作、俘虜，被安玉穗輕易擊敗，周遭兵將皆會喝彩歡呼，無形中化作某種不可名狀的威壓，壓得細作、俘虜喘不過氣，進而壓垮他們的心理防線。
“看到了嗎？”似乎在享受周圍軍士們的歡呼喝彩，女將軍從容不迫，仿佛此刻并非一場刀劍對決，而是一個舞臺，她正是舞臺上光芒閃耀的女王，“這就是我做出正確選擇后所得到的?！?p> 突然，話鋒一轉(zhuǎn)，安玉穗如此問道：“你見識過帝國的關(guān)內(nèi)嗎？不，不用說關(guān)內(nèi)，就是鐵巖嶺以南、帝國陌西走廊，你見識過嗎？”
“……”休莫言望著一眼手中斷刀，又轉(zhuǎn)而望向安玉穗，沉默無言。
他自幼成長于鐵巖嶺，從未離開過，自然不知曉那不曾謀面的故國。但眼前的女人，她曾在五年前奪走了父兄的遺刀，去往了南方。
“我見過了…我迷戀那個地方，迷戀那里的繁華、包容、多姿多彩，以及…在那里，我所得到的更多‘選擇’。”將御賜環(huán)首刀抵在軍營地面，鋒利的刀尖輕易扎入凍土，安玉穗杖刀而立，摩挲著御賜軍刀的精美環(huán)首，注視著休莫言，述說著心緒。
“你潛入內(nèi)營前，應(yīng)該看到了那些被我俘虜?shù)蔫F巖婦孺了吧？曾經(jīng)你我都只是鐵巖人的奴隸。但是如今，我卻能讓鐵巖人恐懼到丟盔卸甲、拋家棄子?！?p> 縱然這番話語，只有休莫言能聽見，但周圍將士們縱使聽不見，但呼聲不斷，盾牌敲擊地面發(fā)出的響聲，依舊有節(jié)奏的響動著，仿若是為她擊節(jié)贊嘆，聲勢如虹。
“這一切，都是因為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?！?p> 比如，決心選擇跟隨休莫行反抗的那一次；又比如，選擇狠心奪走休莫言父兄遺刀的那一次……
另一只手，摸上了腰間那柄“家傳遺刀”的刀柄，隨手一拉，使刀刃略微出鞘幾分，露出寒芒：“但我和你不同，你父親縱然是前朝戴罪之將，但你終究是將門之后。而我只是鐵奴的女兒。沒有這口刀帶給我的‘身份’，即便當(dāng)初逃到南方，我也永遠得不到今天的一切。所以，我不后悔自己的選擇。”
說罷，又將家傳環(huán)首刀歸鞘：“你恨我嗎？恨我奪走了你的‘身份’？恨我得到了本該屬于你的人生？”
休莫言聽罷，依舊沉默不語。丟掉了手中斷刀，從刀袋中又擎出一口環(huán)首刀。
臨了，面色才微微表露些許不耐煩：“講完了嗎？到底還打不打？”
這一次，倒是安玉穗愣神語塞：“……？”
她意外于休莫言竟會如此言語，在記憶中，那個總是被她照顧的“阿言”不應(yīng)該如此沉著。
語言，同樣是“武器”。安玉穗上述的發(fā)言，確實都是真情實感，但也同樣是近乎本能般地使用著語言的“武器”——她想要看到休莫言的被震懾，感到憤怒、不甘、屈辱，因為一個被心緒控制的人，心會亂，手中的刀劍自然也會亂。但顯然，目前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。
但片刻之后，又釋然笑道：“對，我險些忘了，你是我無意中塑造出的復(fù)仇惡鬼。如今的你，不單單是‘阿言’，更是捉摸不透的‘鷹眼’。”
但是，女將軍更知道，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。她懷疑這名為“鷹眼”的“外殼”，又能保護“阿言”多久？
想罷，立時拔起插地的御賜環(huán)首刀。這場決斗還遠未結(jié)束。
“阿言，來啊！”
“…??！”話音未落，休莫言便快步登前，手中快刀直取安玉穗。
霎時，刀鋒再度碰撞，迸發(fā)金鐵轟鳴，火星四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