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一天天過去,我們回到了學(xué)校上課,學(xué)習(xí),相處,鐘一時常在圖書館學(xué)習(xí),而我忙碌在尋找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目標(biāo)中沉浸在思考里。
我們的關(guān)系,也越來越親密,在怦然的心動中,又多了一份日久相處的深情,彼此了解的過程中,或許更加看見了彼此。
直到這一刻,我想,我終于看到了目標(biāo)的光芒。
鐘一有一天,在學(xué)校圖書館彎腰揀筆,一不小心,扭到了自己的腰。于是乎,我陪著他一起,去到了學(xué)校附近的醫(yī)院。
他坐在醫(yī)院的椅子上,我拿著手機操作掛號、付款,等待著醫(yī)生的叫號。
等待的過程中,我抬頭,看到了一對白發(fā)蒼蒼的老人家,相互扶持著、依靠著,我跟他說:“好幸福,白發(fā)蒼蒼互相陪伴?!?p> 他忍著疼痛,躺在椅子上,開口回應(yīng):“他們看起來,不像能搞得明白這些自助系統(tǒng)。你看看要不要去幫一下。”
我聽到后,坐在椅子上繼續(xù)觀察著,幸運的是醫(yī)院還是有人工窗口,只是他們還沒找到。
醫(yī)院大廳像一個由喧囂與茫然構(gòu)成的漩渦,這對老夫妻靜靜地站在邊緣,成了兩株相依的、靜止的蘆葦。
老先生的手微微顫抖著,捏著一張被攥得有些發(fā)軟的紙片。他的目光越過熙攘的人群,投向那些發(fā)著冷光的機器,眼神里有一種被時代洪流沖刷后的、安靜的困惑。他轉(zhuǎn)向妻子,聲音低沉而溫柔:“你在這兒坐著,我去問問。”
“問什么問,”老太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,力道里帶著幾十年如一日的固執(zhí),“你那脾氣,跟人說不了兩句。還是我去。”可她說這話時,腳下卻像生了根,目光掃過行色匆匆的年輕人,那點強撐的勇氣,像被針扎破的氣球,悄悄泄了氣。
他們眼神迷茫,環(huán)繞著大廳轉(zhuǎn)了一圈。
他們試圖融入一條隊伍,老太太微微傾身,向前面一個打扮入時的姑娘開口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:“姑娘,打擾一下,這個……這個心內(nèi)科,該怎么去???”
姑娘正低頭專注地看著手機,聞言抬起頭,愣了一下。她似乎花了點時間,才理解這過于“原始”的提問?!鞍⒁?,掛號得先在手機上預(yù)約,或者在那邊的自助機上辦卡、充值,才能取號。”她語速很快,像一陣急促的雨點,帶著一種理所當(dāng)然的效率。
“手機?”老先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個只有接打電話功能的舊手機,像觸摸一個來自遙遠(yuǎn)過去的信物。而“自助機”三個字,則像一堵無形的墻,冰冷地矗立在他們面前。
老太太的道謝聲被淹沒在人群的嘈雜里。他們彼此對望了一眼,那眼神里沒有言語,卻交換了全部的無助。他悄悄伸出手,挽住了她的胳膊。那不是一個尋求支撐的動作,而是一種無聲的宣告:無論面前是迷宮還是荊棘,我們都在一起。
他們最終還是挪到了一臺空閑的自助機前。屏幕亮起,一片幽藍(lán)的光映在兩位老人寫滿歲月痕跡的臉上。老先生伸出食指,那根曾經(jīng)握過鋼筆、撥過算盤、為她描過眉梢的手指,此刻懸在閃爍的屏幕上方,顯得那么遲疑,那么沉重。他按下一個選項,屏幕立刻跳轉(zhuǎn),要求輸入診療卡號。
他僵住了。
老太太從隨身攜帶的、洗得發(fā)白的布包里,翻出一個老花眼鏡盒,又掏出身份證、舊病歷本,幾張零錢。她戴上眼鏡,把身份證遞過去,“是不是要刷這個?”
他把身份證貼上感應(yīng)區(qū),機器毫無反應(yīng)。那片冰冷的屏幕,沉默地回望著兩雙渴望答案的眼睛。它不拒絕,也不引導(dǎo),只是沉默地存在著,構(gòu)成一個他們解不開的當(dāng)代謎題。
“算了,”老先生忽然嘆了口氣,那嘆息里帶著一種放棄了尊嚴(yán)的疲憊,“我去人工窗口排隊?!?p> 這一次,老太太沒有阻攔。她看著他微微佝僂的背影,融入那條緩慢移動的長龍。她就站在原地,守著他們的布包,像守著整個家當(dāng)。她的目光,始終追隨著隊伍里那個熟悉的身影,仿佛那是她在茫茫人海中唯一的坐標(biāo)。
時間在消毒水的氣味和嘈雜的廣播聲中粘稠地流淌。他終于從隊伍里掙扎出來,手里緊緊捏著一張薄薄的掛號單,像舉著一面勝利的旗幟,臉上帶著一點點如釋重負(fù)的、近乎孩童般的得意。
“看,我說吧,還是得靠我?!彼呋厮磉叄Z氣里帶著久違的輕快。
“德行?!崩咸凉值匕琢怂谎郏旖菂s悄悄彎了起來。她伸手,極其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剛才在人群中被擠歪的衣領(lǐng)。
他們拿著那張珍貴的紙條,又開始仰著頭,在指示牌上那些錯綜復(fù)雜的箭頭和科室名稱里,尋找他們的“心內(nèi)科”。他們的腳步很慢,時不時要停下來確認(rèn)方向。他走在前面半步,用身體為她分開前方偶爾涌來的人流;她緊隨其后,手心里緊緊攥著那張掛號單,仿佛攥著通往希望的門票。
在這座由現(xiàn)代科技與效率構(gòu)建的迷宮里,他們顯得那么笨拙,那么遲緩,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。他們不懂得掃描二維碼,不懂得關(guān)注公眾號,不懂得在層層疊疊的電子菜單里找到正確的路徑。
我說:“你說,我們懂得網(wǎng)上掛號,網(wǎng)上支付,網(wǎng)上簽到,那他們,是不是沒有享受到高科技發(fā)展帶來的一切?!?p> 鐘一說:“或許他們也感受到了科技的變化,流程的進(jìn)步,但是只是跟不上了?!?p> “那他們,是被時代拋棄了嗎?”
“進(jìn)步也會保留一些吧,但是很多人感受到了便利,顧及不了那么多的人群。在商家和建設(shè)的角度去看,服務(wù)于更愿意消費和更有消費力和發(fā)聲力量的群體,才是更趨利的做法,所以很多商家更愿意自助,省掉更多的人力成本,自助點餐、自助掛號,很多時候,我們年輕人也需要很多的指引才能弄明白,何況他們連智能手機都倒騰不明白呢。”鐘一還是淡淡的,跟我討論著這一切,“或許不是主動拋棄,但是總會有一些看不見吧,不過我想,只要有人愿意看到,愿意顧及,愿意改變,總能撿起來一些?!?p> “但是醫(yī)院不是商家?!蔽曳瘩g。
鐘一低頭,眼神帶著一絲悲憫:“聽過嗎,有些醫(yī)院,慶祝門診急診服務(wù)人次,慶祝業(yè)績?!?p> “但愿世間人無病,何妨架上藥生塵?!蔽铱粗?,想起了這句話。
“所以啊,或許也是商家。不要奢望看不見的人看見,但總有人會看見,總有人能改變,這是我們努力的一點意義,如果有人沒有力量發(fā)聲,總有人有,總有人有心,總能,撿起來一些?!?p> “總能,撿起來一些?!?p> 我們四目相對,一個大膽的想法,在腦海里初見雛形。
